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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母

发布时间:2016-06-16 11:31:29 本文已读 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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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是很想念小时候跟父母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。

小时候我们是很自由的,就像林下的风。那个时候不少家庭都有较严的家规,也就是不许这样,不许那样。不管是不是有必要,孩子还是不太乐意接受这些训教的。他们的小脚总是追着风蹚着水就出去了,总是追着蜻蜓赶着蚂蜂就出去了,而后又浑身泥水或是鼻青眼肿地回来了。当然这些,我父母也是管的,毕竟都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。

他们不太管的是我们的说话。小时候我们常常由着嘴说,就跟个小雀似的叽叽喳喳,没遮没拦,没遭遇过父母的禁口,可婶子们偶尔会笑着说我们没大没小,我们也总是一副不屑的神情。那个时候我总喜欢给人乱取名字,地理书上有一些好玩的地名,历史书上有些好玩的人名,我就在我们家几个人身上分配了,没叫上几天就又换上一套新的叫,弟弟妹妹们都觉得好玩,有时他们听着自己的不太雅,也会噘着嘴,横着气,可相互打趣叫一会也就都接受了。父母也有绰号,叫过我们就大笑,仿佛叫了,我们就中彩了,只是他们不睬我们,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,也因为他们始终都是忙的。

别人家父母总喜欢给小孩讲“小孩子,不要乱说话”“大人说话,小孩不许插嘴”“跟人说话,要能看人眼色”。我们常常没这些禁忌,大人说话,我们常爱插嘴,而且也不看眼色,常爱跟大人辩驳,说了很多过格的话。叔叔大爷们也没辙,反正他们也不听我们的,仍不紧不慢地吐著嘴里的烟雾,有时嘴角还溢出一点笑意,他们认为这是小孩子家的话,大人不计小人过。

那时我爸爸在乡里上班,之前叫公社,先是离家三四里,后是离家八九里,不管是步行,还是骑车,爸爸总是忙完公事就回家,而且常常带着一吊肉。爸爸说乡里有些人常常买鱼买肉,让食堂或饭馆做了,然后约几个人一起吃喝。他说我把肉拎回家,一家人就都能吃到了。我们那时候很能吃肉,都是连精带肥的,可二妹总是有意见,怎么就不能把肥的精的切开吗?她用牙齿切开了,肥的往别人碗里扔。

除了值班,爸爸晚上很少住在单位。他经常白天下乡,叫蹲点,也就是督促一个生产队的生产,要求吃住都在老乡家。有时离家有十几里,没有大路,只有田埂,爸爸是大长腿,大路小路都经不起他量。乡村的夜是很黑的,有时还会经过一些坟地,有回爸爸迷路了,按迷信说法叫遇到瘴了,瘴就是邪魔,那一次爸走到半夜才到家,而爸爸仍然是夜夜回家,他习惯了这种早出晚归,他什么都不怕。

我们家是最早从圩子里搬出来的,水流环绕,林子蓊郁,住起来宽敞明媚,可夜晚四周静悄悄,总有点瘆人。我妈妈说“你爸是镇宅的阳气”。家里男孩少,弟弟又小,爸爸回来了,我们就都放心了,也敢开着后窗的木门睡了,跟树上的鸟儿一起做梦。

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,妈妈就是我们的主心骨。我们上学或是在外面玩,回来还没到大门口,声音就径直到院里屋里了,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妈妈,妈妈找到了,我们该干什么就安心了。若是没有妈妈的应答,我们就要对着菜园对着田里大声吆喊了,只到听到答应为止。我的妈妈几乎是没有时间串门子的,我们知道她大致会去的方向,不是去田里,就是去赶集买卖了。赶集回来,妈妈的小车上也会挂着一吊肉,用草绳拴着。妈妈说人越吃越馋,我们小嘴的馋,都是吃出来的。

妈妈也是舍不得离家一步的,不知是不是受了妈妈的影响,她喂的那些小牲口也是舍不得离家一步,我们称它们为“看家佬”。看到我们在院里走,小鸡们也喜欢围着我们转,我们给它们的不是米,而是一只脚,是“打”的信号,它们从妈妈那里,没得到这么不友好的对待,所有也会集体发出喳喳叫的抗议。

妈妈是异乡人,姥姥姥爷早在那个饿死人的年头就没了。妈妈没有娘家可回,她就守著有几个小毛孩的家,而就在几十里远的一个叫土拐的地方,住着她妹妹一家。她实在想得不行了,就跑去看一趟,那个地方抄近路也有三十几里,妈妈最多在姨妈家过一夜,不管姨妈怎么留,她都要回家了,她舍不得她的家。没办法,姨妈只好又送她十几里地,还赔上一路的数落,把爸爸和我们几个小孩都数落一番,仿佛是我们夺了她姐姐对她的爱。

爸爸妈妈经常合作的一件事,就是为孩子们缝制衣服。村里有个姐姐会裁缝,做一件衣服要一天的公分。后来爸爸就买了一本裁剪书,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做不来的事。每到闲时,尤其是年前,爸爸摊开书铺好布,就开始裁剪了,还能裁出很多的花样,这个地方滚边,那个地方捏皱,妈妈顺着爸爸的样式缝制。爸爸的裁剪,总是既好看,又省料。婶子们都不信,这点布,怎么能做出这么长又这么好看的衣裳呢?有时,她们也来我家学习,那个会裁缝的姐姐也来。

我们穿的布料花色,都是当时农村没有的,是爸爸出差到县城或省城买的,很淡雅,很洋气,羡煞了村里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,她们夸“赞(爸的名字)老头会买布”。那时只要爸爸出差回家,我们几个就围上了,拎包的拎包,拉手的拉手,我们知道爸爸的皮包里有我们要的东西。阿里巴巴喊“芝麻开门”了,我们驯熟地拉开拉锁,翻出了糖果,翻出了布料。这个是你的,那个是我的,三下五除二再伴一点小争执,我们几个私下里就分好了。有事没事还把布料拿出来在身上比划比划,只等爸妈有时间做出来。做的时候,我们有时也参与缝制,就是简单的走直边,但总是走得歪歪扭扭,深一脚浅一脚的,我们是想尽快穿到身上。

夏天,爸妈缝衣服,还缝蚊帐。这不像缝衣服那么好比划,拖来拖去的,弄不好就找不到帐门了。据说,上帐顶还是讲点技术的,爸爸就教过裁缝的姐姐上帐顶。我们说的“上”就是“缝”的意思,比如做鞋的最后一道工序就叫“上鞋”。夏天我们每个人的床上都有帐子,半下午就掩好了。妈妈说,这下不用担心喂蚊子了。

爸爸最喜欢的是栽树,我家场子大,超过了孟子讲的“五亩之宅”,可都被爸爸植满了树。植树时爸爸也会叫上我们,帮着扶小树苗。爸爸挖的坑很圆很大,挖好了还要将四周修一修,用敲在坑里捣几下,捣出很多的碎土,这时小树苗就可以住进它的家了,爸爸总叮嘱我们要扶正了,待土一敲一敲地填满,就叫我们使劲地踩了,可爸爸一脚上去,就又踩下去一截。我们总担心,踩紧了,树怎么会舒服呢?可爸爸栽的树都活得很舒服。爸爸说,他是旺树的。

我家的房子就像树丛里的鸟巢,从外面是看不见的。春天是不愿躲藏的,桃树虽然在院子里,花朵早就伸出墙外了。我家有很多枣树,暮春雨后,地面上落有一层的枣花。杏树只栽了一棵,在厨房的北边,后来只顾跟周围的大树比长,也很少结杏子了。我住的西屋的窗前有两棵梧桐树,叶面如扇,花如铜铃,是长在树上的玩具。夏天不管太阳怎么转,我们的窗总罩在阴凉里。而门前两棵大槐树投下的阴凉就足够我们家在户外消遣一个夏天,凉床、马杌子、竹椅和小凳子,都在大树下是不用担心被晒坏的。炎天暑地里,人们劳作归来,总要在我家的树荫里呆上一会。“真凉荫啊”,他们说,也等于是跟我们家打招呼。

我家院子的矮墙边有一片竹林,自然地将厕所隐了起来,这是爸爸得意的设计。后来我家前面又盖了几间平房,这样就有了前院后院之分,平房的后窗远远地对着这片幽竹,这是我家唯一一片四季常绿的地方。后来我渐渐大了,能欣赏修竹的意蕴了,爸爸又在前院植了一片竹子,每次回家,我都会在竹林前走来走去,也时常坐在旁边看书,这片竹子能接通很多诗境,能让你抵达很多有意味的空间。

爸爸最爱树木,我也是,以至于我后来不管走到哪,总爱留意各种各样的树种,它们跟我的生命有着亲切的呼应,仿佛前世今生我也是树的一种。树在记忆里的根植是很深的,我家的五亩之宅,不少于200棵树,哪一处是什么树,我脑子里都有清晰的图谱,它们是我的《诗经》,是我后来一直要寻的“陶家”。

在乡村孩子们是不喜欢雨天的,因为他们的世界总在户外,他们是圈不住的风。一到雨天到处都是泥泞,专爱粘小孩子的鞋,有时拖不动了,恨不得把泥鞋扔了。而我们只要不出大门,我们的脚底就会干干净净,这要得益于我爸爸铺的砖墁路。主路的路基是很宽的,它连通的是堂屋、厨房和大门,还有一些延伸小道,有通向厕所、牛房和鸡舍的,有环绕竹林的,只要脚常走的地方,都会有一条砖墁路。爸爸的砖墁路铺得很精致,这是一条条饱满的路,不论宽窄都是中间略鼓,两边坡度递减,边收得就像就像织毛衣的边。不管碎砖怎么不规整,经爸爸的手和小锤子,铺在路面上就变得熨帖了,这些不知从哪儿拾来的碎砖,在一条路上和洽相处了,而且是亲密无间。别人家的砖墁路,都是这里凸起那里凹陷,磕磕绊绊的,连阴天不小心一脚下去,还会穿出一身的泥浆,爸爸的砖墁路永远都是紧紧实实,平平整整的。晴天能晾晒谷物,雨天是孩子们的户外运动场。

乡村的窗户大都是简陋的,虽不至于是“瓮牖”,有的也就是几根树棍支撑着。冬天堵严,夏天洞开,简单到凭季节开阖,一年一次。我家的后窗也有几根木衬字,但配有两扇小木门,门上有小巧的木栓,开阖自如。前窗是一格一格的玻璃窗,都是爸爸自己裁制的。玻璃是花的,很好看,我们时常用手去摸,是能够摸得到的美。后来知道,花玻璃竟然比透明玻璃质量差些,就很为花玻璃抱不平,明明更好看,怎么会差呢?

爸爸永远都是懂生活、会爱护家人的爸爸。记得小时候的孩子,一到夏天腿上、胳膊上总爱发一些小疮,也时常这个地方被扎破了,那个地方被戳伤上,爸爸就为家人备了一些必要的药品和药具。他在自己屋里的一面墙上钉了一块长条的玻璃板,上面放了一些药瓶和药盒,有酒精、消炎药、纱布、胶布、药棉、医用剪刀等,一般的疮和伤,我们都能对付了。弟弟的身上总有我们为他打的四方的纱布疤子,可他一疯起来,就全掉了,我们就把他叫回来,再给他打上。村里小伙伴的伤,我们也会跟他们讲怎么消炎,怎么上药,然后就把他们带到我家实践来了,我们被训练成了包扎的能手,尤其是二妹。我看到烂疮会发抖,她就像医生一样,用剪刀捏着湿药棉,一声不吭且面不改色地由里到外转着圆圈清洗。我没这能耐,所以后来爸爸要我选择上卫校,我却坚持选择了上师范。

爸爸是很重视孩子教育的。那时农村的孩子并不都能上学,一般家庭也就让一两个男孩子上,也没什么要求,不是睁眼瞎子就行。女孩子念书的就更少了,因为女孩子在家里作用大,既可带弟弟妹妹,又可以烧锅做饭喂牲口,有些父母认为让女孩子念书是最大的浪费和不值。“女孩子是人家人,念书也是白念。”所以父母就心安理得地免去了女孩子的念书权利,在家帮着忙几年,再寻一个婆家要点彩礼,这养女儿的事就算圆满完成了。

我们家是一个儿子、三个女儿,我爸妈全让我们念书,只要想念,念到什么时候都成。我妈开玩笑说,我们家做的是赔本生意,因为人家孩子早就能挣工分了。我上初中的时候,田地就包到户了。爸爸常在乡里,家里六个半人的田(有我爷爷的一半),就我妈妈一个人做,她还要中午赶回来为我们做饭,可再忙也没说过要我们哪个辍学的话,在她的意念里,孩子就是读书的,她就是做田的。

农家无闲人,我们念完书,也会帮着干活。我刚上中师的那年暑假,整天跟在妈妈后面干活。开学回校,我晒的又土又黑的脸和手,跟女生们的美和白一比,真是自惭形秽了,我暗下决心,下一个暑假,也要把脸和手养得白白的。暑假来了,我对妈妈说:我不下地了,我要在家好好读书。每天早上妈妈扛着农具下地了,我拿著书,走进我家门前的小树林里,一个暑假我都没有下地,我的妈妈没说过我一句。她觉得孩子的愿望是正当的,是该得到成全的。而我后来每每忆起这个夏天,都会觉得十分的愧疚。

妈妈用她的善良和任劳任怨,来成全我们,爸爸就用管教和书。那时候逃学的孩子是不少的,一些孩子玩着玩着就忘了上学了。我弟弟小时候很皮,作为一个父亲,爸爸常常是严加管教的。一回,爸爸从乡政府骑车回来,看到路边的树丛里有个小孩枕著书包睡大觉,若孔夫子看了,一定要说朽木不可雕也。爸爸一看是我弟弟,气得用车把他载了回来,弟弟有没有挨打,我记不清楚了,反正后来弟弟不逃课了。不过弟弟不管学不学,成绩都是最好的,他总认为自己是不要学的那种。

记得我上初中那会,爸爸总会带一些书给我们,有《人民画报》《中国青年》《大众电影》等,是那时最流行的杂志,每期都被我们看得烂熟。我们一直以来都有点追星的倾向,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,因为我们对那时的电影和演员,几乎没有不知的,但又觉得跟现在的追星,不太一样,应该说在审美方面我们获得了更多的东西。《大众电影》虽然是娱乐杂志,但绝对是有品位的娱乐,书里的电影故事和赏析文字,也是今天难得一读的好文章,只是当时我都当娱乐咽掉了。

后来我知道,这些杂志,是爸爸从办公室带回来的,爸爸有几年在乡政府是“看办公室”的,他有这个便利,但也不会过分,待我们看好了,他又把书带回去,再带一些新的回来。因为蹲办公室,经常收发,他还集了不少的邮票,先是压在他的台板下面,后来被我收到了集邮册里,有很多领袖头像,还有“批林批孔”的实事,有8分的,还有4分2分1分的,我现在还收着。因为蹲办公室,爸爸自己也有时间看报,看到趣味数学或是脑经急转弯,他就回来考我们。那时我们的脑子很少接受过这样的训练,一切都按惯常思考。什么布不能裁?我们只让自己的思维在所有织成的布里翻检。几次训练下来,我们知道要跳脱惯常思维了,逆着行可能就遇到答案了。

在我读师范的那会,爸爸自己掏腰包,给我们订了大型文学杂志《收获》,收获的获还是繁体字,小孩子是不喜欢的。说实话,我是缺少文学细胞的,书是翻了不少,但写跟读总是对接不上,读的世界里丰富,写的世界里苍白。但眼界确实大开,每天我只能在小范围里行走,但书却让我走了很远,看了很多。

八十年代初,在乡下的一个窗台上能看到《围城》,算得上是奇遇了。那天我在自家窗台上,无意中看到一本没有封面封底的书,这是那时候书的常态,人缺衣少食,书也是精光的。我拿过来看到书脊上写着“围城”“钱钟书”,我嗅到的全是陌生的气息。我猜这是本围城作战的书吧,因没什么事,就随便跟着文字走了,但准备随时撤离,可一页没读完,我就深陷其中,撤不回来了,我能认定这是本不一般的书,但同时也产生了疑问:既然是好书,怎么从未听过?这本书又怎么到我家窗台上的呢?

是我爸爸下乡时,从乡下捡的,他没看过,觉得既然是书,就不能随便丢了,能印在纸上的字,都是不简单的,于是就带回来了。如果不是爸爸捡到这本书,我跟《围城》的相遇还要更迟,从那时起,我就喜欢上了钱钟书的文字。

爸爸是师范毕业,能写能唱。do re mi fa sol la si,我们在童年时就受到过音乐的启蒙。爸爸闲时就会捧着他的歌本,躺在床上哼唱,我们只觉得怪奇好笑,好好的不唱词,却唱这些数字。我们有时起哄似的跟着唱,只是觉得好玩。那时的杂志封页上,大都印有当时流行的歌曲,爸爸捧在手里就能哼唱半天,手还在床板上不停地打拍子。爸爸今年虚岁78了,每天还带着耳机听歌,在电视上听到好听的,他就记下歌名和演唱者的名字,然后到网上搜索下载。那天从爸爸的茶几上翻到一个本子,密密麻麻清清秀秀地记满了歌名和歌星的名字,他女婿吃惊地问他:这能看得见了吗?我心里清楚,字能写多大,就能看多大。

可妈妈早就看不到了,惟愿爸爸能一直写下去,看下去。我跟爸爸说,你长寿,我们对生命就更有信心了,你领着我们全家走。

现在爸爸基本上是一个人过,听音乐,看电视,再种片小菜园,偶尔买点理财产品,这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。简单,却也充实。

每到周末,我叫爸爸来我家,他来时给我带点他种的蔬菜。爸爸就坐在餐厅的桌子边,我做饭,他就向我发布国内外的新闻,再加上自己的点评,我也穿插着点评。跟爸爸聊得最多的还是从前的事,聊我的妈妈,她只知道累,只知道心疼家人,不知道心疼自己;聊我家的老宅,那么多的树,当初宅子就不该卖了,又不缺那几个钱,留着还可以看看从前的影子;聊我家门口的井、周围的塘、大塘南边的菜园子和我家的那些田;聊姑姑和姑姑们的子女,聊姨妈和姨妈的子女,聊村子里那些还在或是不在的人。爸爸一周都没这么说话了,所以见到我,他就有了说不完的话,而我也乐于陪他聊这些。

有回爸爸到我家一坐下,情绪就有点慷慨激昂的样子,他说老家的人来找他要修谱的钱,他真的不想给。我忙要说爸爸,他说,谱上竟然不写女儿的名字,太封建了,这样的修谱有什么意思,跟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,也不合呀,所以我说,不写上女儿,我就不给钱。他们说,写上,写上。爸爸说完,很得意的样子,又叹了口长气。后来了解到,也只是我们一家的谱上有女儿的名字。

我算不上很孝顺,总忙自己的事,而且总是忙不完,但爸爸从来没有什么要求,一周来我家两次,他很满足了。只是有一回,我跟妹妹一家带老爸去成都玩,都江堰、青城山、峨眉山,上上下下,走走歇歇,因为爸爸身子骨硬朗,所以到哪我们都想不到去搀扶他,而别的老人都有子女时不时地扶着。爸爸看到说,你们也没人扶我。妹妹说:关键是你不需要扶呀!其实爸爸不是要我们真正地搀扶,他是想被爱护。他看到了他的同龄人被子女爱护,他内心的需要被真实地激发了出来,或许真的好久好久爸爸没被细心地爱护过了。

从那以后,跟爸爸一起走路时,我不会走在前面了,就算需要走在前面,我也会不时地回头叫他一声,并站一会等他,上楼也让爸爸先上,他是不要人搀扶的,老人有时要的就是儿女的一点态度。想到孟子说的,慢一点走,走在长者后面,这就叫悌,是很在理的。

我跟弟弟妹妹们说,我们除了多给爸爸打打电话,还应该多洗几张全家的合影,放在爸爸的每个屋里,这样爸爸走来走去,都会看到我们,感觉就不孤单了。我知道这是个爱护老人的消极方法,自己不行动,让照片代自己尽义务,可爸爸又不愿跟子女住在一块,老人们大都这样,不是怕自己不方便,是怕子女不方便。我们小时候接受着父母给的一切,从未感觉不方便,等自己有家了跟父母住在一起就感觉不方便了。父母先是亲人,后是亲戚、外人。我们与父母大都走的是渐行渐远的路。

好在我们姐弟几个对爸爸还是挺孝顺的,好在爸爸离我还是近的,好在爸爸凡事也都能想得很开。每个双休日我都能陪爸爸说说话,说说我的妈妈。有爸爸在,我感觉妈妈还未走远,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。

我们一直认为爸爸还是以前的爸爸,不过想来这也是爸爸和我们的幸运,一个快到八十岁的老人,不让子女产生一点操心的感觉,这是怎样的福分呢?只有他们真的要人侍奉了,你才觉得父母已不再是原来的父母了。

这倒给我一个提醒,我对先生说,咱们一定要爱护好身体,争取到爸爸这个年纪,都不给子女一点操心的感觉。

后记:本来是要写爸爸妈妈的,结果主要写了爸爸,因为我为妈妈已写过不少,而为爸爸才写过这一篇,所以思绪不由得跟着爸爸多走了一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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